【力昆】遗物

纯痛有糖纸。


林昆的事情结束以后,阿力没有彻底回归警队。他跟上级说,他选择继续做警方的内线,林昆在泰国的人脉应该还掌握着香港一条大的制毒链,可以利用它铲个干净。

他这么说,所有人也都信以为真,最后一哥没有阻止他,只出公款为他买了去泰国的机票。

只有阿力自己清楚,他想念林昆了。这种思念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,他否认自己想那个人,而是他好像还留在昨天,一直没有前进过。他成了河底的一块巨石,水流卷着泥沙滚滚向前,他则越陷越深,除非被水磨蚀得越来越小,才有可能逃离。

他本能地想要远离那些能唤醒他记忆的地方,无论是那张沙发,还是整个香港。


阿力,一件事从头到尾,你才有可能是个完整的人。林昆靠在病床上,对着他说。那天很晚了,李志力专注于不弄断苹果皮,把苹果削成一个完美的球体。

开玩笑一般,林昆接着说道:“就好像我,从一开始我就是做这份工,现在搞这单,也都算顺理成章。”

阿力听见笑了笑,把苹果仔细切成几瓣,递给林昆其中一牙。

“不过,以后就不一定咯。没准我还会怀念现在的日子。”林昆吃着苹果,也对他一笑,随后又望向天花板,沉沦进自己潜逃后的设想中。


“先生,本次航班落地了。”

他在空姐的呼唤中苏醒,懵懵然,说了一声不好意思,背着包下去飞机。

刚出机场,两个本地人立马迎上来,问他是不是李志力先生。

阿力没立刻回答,反问他们是谁。

而后才知道,这两个人是察猜派来接应他的。

上了车,阿力想起来,问道:“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?”

“将军给了我们一张照片,他说最左边的就是你。”后边坐着的人递给他一张相片,是此前来泰国的那一回,三人在寨子里照的相。

他们前一天才惊心动魄地吵过,林昆彻底放下他的疑心,便直接带阿力去找到察猜见面。阿力离得不远,模模糊糊听到他们的对话,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,林昆叫了他两声才假模假样地回神。

他走过去,被林昆拉住,就有了这张相。

察猜站在中间,阿力和林昆一左一右。阿力现在才发现,原来林昆是这样得意的表情,这样的眼神,他当时拥有这世上最敏锐的门徒,又兼情人。

雨林的夜晚,林昆同阿力挤在简陋的行军床上。他手臂搭在阿力身上,提供潮热深夜里另一份热量。床很小,阿力才发觉林昆的身量已经病得瘦到这种地步,不过他还是需要时时注意不让林昆掉下去,干脆就握住了林昆的手腕。

有的时候,阿力想用什么东西捅进林昆的肾脏。什么都好,削苹果用的水果刀,钢管,瘾君子的针管。不如就让他结束林昆的罪恶和病痛,这样是最好的结局。但可惜不是的,唯一与他想象相同的是林昆死在他身边。


他应该销毁这张照片,销毁所有李志力存在过的痕迹。


两个多小时以后,车子停在熟悉的酒店前面。司机告诉他察猜在哪个房间等他,事情办完,立刻驾着吉普车绝尘而去。

阿力上去前有些紧张,他猜想到察猜还不知道在香港发生的事情,不过一定有人把林昆的消息告诉他。他在担心,到底是接风洗尘,还是取命的鸿门宴。他用暗号敲门,发现门没有关严,推开进去,里面只有察猜一个人。

将军迎上来抱了抱他,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幼年丧父的孩子。

“力,可怜的…噢。”阿力木然点点头,算是对察猜这略显浮夸的寒暄的回应。两人谈过了交接的细节,大到买卖名簿,小到察猜掌握多少亩罂粟田。之后才聊了些关于林昆的事。

“这张照片,能给我吗?”他问察猜,想了想又补上一句,“还有底片。昆哥他…没留东西给我们。”

他让察猜以为他和林昆的遗孀生活在一起。

察猜又开始了,用生硬的粤语,“可怜的孩子,当然,当然。”

“我会冲印一些给你们的。”

“好吧,多谢你。”阿力抿了抿嘴,没再提底片。

“另外,林昆有东西给你,放在我这里。他本打算去美国后转交给你,但…我让人拿来给你。好好休息。”

察猜说完就要走,临行前叫来另一个手下。


那个泰国佬交给阿力一个铁盒,离开了。是什么东西?是信,又或者是另一条线索,如果是信,他会写什么?亲爱的阿力,我已经去了美国?可能只写了一句话,连他的名字也不叫。力,他被林昆用这语调称呼了许久许久,没人再这么叫他,那么他变成了什么,一只活着的幽灵吗?

阿力没有急着打开它,他去点了货,又在酒店里冲凉,然后才坐在沙发上,破罐子破摔般粗暴地开启了铁盒。里面的东西洒出来一半,全都是些糖纸,各种各样的牌子都有,散落在茶几上。阿力愣住了,他认出其中几张是医院楼下便利店收银台前的那种,有的是林昆赞过口味的那种。这些全部都是他偷拿来给他的糖。从新到旧,它们全都皱巴巴的,阿力忽然想起那天被林昆攥住的领口,也是皱成了这么个样子。

最后国际刑警端了察猜的老巢,从办公室里搜出一沓胶片,都是与他们交易链相关的人。唯独缺了那张底片。弄丢了吗,阿力想,还是已经毁在了交火当中。

他手上就只有那一张照片了,没告诉任何人,某一天,突然想和那个李志力一刀两断。阿力点燃照片,火焰逐渐向上蔓延,燃尽了阿力自己,又烧光察猜的部分,即将烧到林昆时,阿力猛然挥灭了火,如梦初醒。到底,烧得只剩下一半林昆的脸。


他最后还是去看心理医生,是上头强行安排给他的,谁都不想把他逼到举报差馆不做人的地步。

“我睡不着。就算睡着了,我还是感觉我醒着。好像灵魂出窍,我就那么看着自己躺在那里,说不清楚什么天气,我一向拉着窗帘。我感觉房间里很昏暗,但我能看清楚所有东西。我好想吐。”

“我经常见到阿芬,可是一次也没有梦到过林昆。”

“你说是他不想再看见我吗?”阿力忍不住问心理医生。

“我想你应该明白,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,死去的人没有知觉。”医生说着,在处方单上签上了名字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说真的,”阿力无力地望着天花板,“我真想逃开他,真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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